●押金难退折射出部分共享单车品牌的经营困局

    ●共享单车订单骤减，代工厂陷入停工停产危机

    自2016年10月以来，共享单车可以说是深圳市区内一道独特的风景线。黄色的ofo，橙色的摩拜，蓝色的小鸣，绿色的酷骑，颜色可谓五花八门。据深圳市交通运输管理委员会介绍，短短一年多时间，深圳市先后有摩拜、ofo、小蓝、小鸣、酷骑等10家共享单车企业进驻，超过89万辆共享单车遍布大街小巷。

    然而，在经历了上半年的火热之后，从今年9月份开始，部分共享单车品牌不断传出破产“跑路”的消息，随之僵尸车、扰乱交通、押金难退等一系列乱象出现。如此快速的市场变动，也对相关政府部门提出了新的考验。共享单车行业的冬天似乎到了。

    现状

    押金难退

    7月以来，酷骑单车、小鸣单车、小蓝单车陆续遭到用户关于押金难退的投诉。近期，押金退费难问题进一步发酵。

    11月初，深圳市消费者委员会公布了2017年第三季度消费投诉情况，其中公共设施服务消费投诉6 4 2 8宗，同比增加2139.72%.投诉量的增长主要来自对小鸣单车、酷骑单车和小蓝单车等共享单车的投诉，突出问题是押金难退。

    深圳用户李先生告诉南都记者，今年上半年，他支付了99元的押金，注册了小蓝单车。10月份，网上传出小蓝单车“无法退押金”的消息后，他申请了押金退款。“我看到了小蓝单车的公告，说是11月10日前退还押金。”李先生告诉记者，直到11月10日后也未收到押金退款。他曾多次拨打小蓝单车退款专线，也没能拨通。

    11月10日，深圳市交委发布《互联网租赁自行车管理方案》，其中规定，共享单车企业逾期不退还押金的行为，由政府相关管理部门责令改正，给予警告，并处以五万元以下的罚款。

    南都记者曾采访多名小蓝单车用户，他们均缴了99元或199元押金。据部分用户反映，10月21日左右，他们曾拨打12315消费者投诉举报专线，随后小蓝单车便退还了押金。

    时隔不久，记者再次接到报料称，有用户至今仍未收到小蓝单车的押金退款，官方公布的退款专线也难以打通。近日，南都记者多次拨打小蓝退款专线，均显示“正忙”或“已关机”。

    其他两家共享单车品牌“小鸣”和“酷骑”同样存在退款难的问题。据南都记者了解，今年8月份开始，酷骑单车便被指押金退还“困难”。

    10月份，家住深圳市宝安区的李女士曾分别向小鸣单车和酷骑单车缴纳了199元和298元押金。“我有用完车就退押金的习惯，到了10月下旬，我发现押金怎么也退不回来了。”李女士说，“平台承诺的7天内收到退款，现在打客服电话却显示无人接听。”

    据南都记者了解，小鸣单车的押金难退问题始于今年7月份。深圳市消费者委员会曾公布的数据，今年三季度，与广州悦骑信息科技有限公司的小鸣单车相关的投诉量近6000宗，最高峰时每日超过400宗，反映的问题基本都是商家迟迟不退押金。

    经营困局

    随着押金难退问题的增多，小蓝、小鸣和酷骑等共享单车品牌的经营困局也随之浮出水面。

    据工商备案信息显示，2017年11月2日，酷骑单车所属公司酷骑（北京）科技有限公司被北京市工商行政管理局通州分局列入经营异常名单，原因为“公示信息隐瞒真实情况、弄虚作假”。

    11月19日，酷骑单车在其官方微信公众号发布消息称，该公司的管理和运维工作已经交给四川拜客科技有限责任公司，现场办理押金退还的地点也从北京转移到四川成都。同时，还公布了三条退押金专线。然而，南都记者多次拨打均被提醒占线。

    11月15日，小蓝单车也被媒体爆出公司宣布解散。据有关媒体报道，目前小蓝单车拖欠供应商款项高达2亿元，涉及70余家供应商，大部分供应商被拖欠款项在100万元左右，部分供应商被拖欠款项高达800万元。

    11月16日，南都记者曾多次联系小蓝单车公关人员，但被告知包括他在内的多名工作人员均已离职。记者从深圳市交委证实，于11月20日举行的“深圳市互联网租赁自行车管理办法听证会”小蓝单车未出席。

    小蓝单车“出事”后大约一周时间，同属第二梯队的小鸣也陷入危机。11月23日晚，小鸣单车员工爆料称，小鸣单车已裁员99%，CE O陈宇莹已经离职，公司实际控制人邓永豪失联。

    此前，小鸣单车的投资方———新三板公司凯路仕董事长邓永豪向媒体透露，其已于今年6月退出了小鸣单车项目。根据公开资料，邓永豪作为领投方，曾于2016年10月参与了小鸣单车数千万元的A轮融资。

    关于备受关注的押金问题，陈宇莹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表示，公司财务一直由广州总部在管，小鸣单车前期押金一直陆续在退，10月份她离开时，未退的押金还剩下几千万元。

    据工商备案信息显示，早在去年12月5日，小鸣单车的所属公司广州悦骑信息科技有限公司就被广州市工商行政管理局增城分局列入经营异常名单，原因为“未在登记所在地从事经营活动”。

    面对不断退出的共享单车企业，深圳市交委回应称，针对计划退出企业，将对企业进行重点约谈，要求提交书面材料及相应退出方案，确保平稳有序退出。

    代工危机

    “共享单车的兴起，起到了去产能、去库存的作用。在共享单车的发展推动下，只有自身具有实力的工厂才能去做共享单车。”一家不愿具名的共享单车代工厂老板告诉南都记者。

    共享单车行业火爆时，其订单曾让整个自行车行业焕发生机。然而，随着部分单车企业退市，代工自行车厂商也将重新寻找出路。

    据央视财经报道，今年五六月份至今，不少自行车生产厂商接到的共享单车订单比去年同期大幅下滑，有些订单被突然暂停，甚至存在拖欠尾款的情况。据南都记者了解，在深圳市内大约有200家单车企业包括整车生产、零部件供应的上下游配套企业，其中有一半以上的工厂给共享单车代工。

    深圳市泰丰永达自行车厂位于深圳市龙华区观澜上坑社区。采购经理谭先生告诉记者，根据协议，代工某一家的共享单车品牌后，将不能再代工其他品牌。在做代工的高峰时期，工厂每个月都有3万多台的订单量，而从今年8月份开始，订单量骤减，大约只有当时的三分之一。“目前，市场越来越饱和了，深圳官方层面已经叫停了新车投放，订单量肯定会越来越少。”

    据深圳市交委介绍，今年8月，市交委曾联合多部门及深圳市全体互联网租赁自行车企业召开工作部署会。会上明确作出规定，暂停在深圳市城市公共空间投放新车。

    “共享单车的出现挤压了本就稀薄的自行车市场空间，我们自有的自行车品牌在市场上的份额是很少的，而且将会越来越被弱化。”泰丰永达自行车厂采购经理谭先生说，“由于部分共享单车品牌的倒下，很多同行都将面临停工停产的尴尬境地。”

    受到影响的不止自行车生产行业，共享单车运维人员也将面临大规模裁员。摩拜的公关人员告诉记者，目前在深圳市场上只有ofo和摩拜两家还在招聘共享单车运维人员。“已经很少看见其他品牌的单车在做运维。我们品牌最近招聘了很多来自小蓝、酷骑等品牌的运维人员。”

    影响

    退市共享单车带来城市治理问题

    市民：退市共享单车妨碍出行

    由于一些共享单车企业的退出，深圳市内部分共享单车的日常运维成了难题。在未能解决城市出行“最后一公里”的问题时，它们便成为了城市中的顽疾，困扰着市民和管理者。

    在福田区上沙小学附近经营便利店的李老板向记者抱怨，每天下午6点后，店铺门前总是停满共享单车，已经影响到了自己做生意，“客人来买东西，要么绕过那些单车，要么只能从单车缝隙里侧身，小步挪进来。”

    更严重的是，单车不仅占满人行道，还开始“霸占”机动车道。11月2日，记者在上沙社区看到，不少单车停放在马路中间，很多驶过的机动车只能绕道而行。

    在黄贝岭社区附近经营报刊亭的小周说，“人行道很快被共享单车占了一半，ofo和摩拜单车的情况还好，不定期有企业的人过来整理，其他品牌的车子基本上没人管。”家住黄贝岭社区的小罗也表示，“几乎没见过其他共享单车品牌的运维人员。”

    从黄贝岭地铁站出来，南都记者沿着深南东路辅路前行发现，每隔200-300米，就可见各个品牌的共享单车，其中不乏已经退市的“小蓝”、“小鸣”和“酷骑”。相比在地铁口的摩拜和ofo们，这些品牌的共享单车大多成堆放在路边。

    交警：除了指挥交通，还要帮忙整理共享单车

    在梅林社区执勤的黎警官告诉记者，共享单车的数量远超出停车区的施划规模，该地大量共享单车的停放仍是杂乱无章的。“共享单车的投放量很大，人流量大时很容易影响交通。”

    “尽管有ofo和摩拜的工作人员定期过来整理单车，但其他品牌的共享单车在线下是缺乏管理的。”黎警官说。每天除了指挥交通，在上岗前和下班后，他还要帮忙整理共享单车，“不整理会扰乱交通，给市民出行带来不便”。

    城管：除了ofo和摩拜，联系不上其他企业运维人员

    黄贝岭社区城管表示，线下协助管理和维护共享单车已是他们的重点工作之一。“在执勤的过程中，我们也只能帮忙摆放车辆。看到不规范的行为，情节严重时才能进行处罚。”

    不少城管执法人员表示，在共享单车的维护工作上，他们感到力不从心。“不少退市品牌的单车，如小蓝、小鸣和酷骑，缺乏运营和维护。”

    龙岗区城管人员告诉记者，他们每天要整理的共享单车有千余辆。他们曾对共享单车企业进行多次约谈，“只有摩拜和ofo两家共享单车公司进行了对接。”

    龙岗区布吉辖区城管部门告诉南都记者，对于已经退市，或无法取得联系的共享单车企业，即使发现它们品牌下的单车有违规或被乱停放的现象，城管人员也很难对其进行管理整治。

    城管相关人员认为，目前城管的处罚手段单一，花大力气往往治标不治本。要规范共享单车的运维，少不了有关部门的配合。“但更需要共享单车企业自觉承担起维护社会秩序的责任”。

    走向

    中国政法大学传播法中心研究员、副教授朱巍：

    共享单车企业

    合并是大趋势

    中国政法大学传播法中心研究员、副教授朱巍对南都记者表示，共享经济又叫分享经济，是所有权和使用权分离的一种经济形态。所以说B2C不是分享经济，C2C才是分享经济。共享单车企业平台需要购买车辆，这就不是共享经济，而是变成重资产平台。“共享单车企业只是打着分享经济的旗号，其名字应该改为‘互联网租赁自行车’。”

    朱巍表示，共享单车退市是一个必然发展的趋势。目前，共享单车总量饱和，但是企业还在投放，这是因为共享单车企业追求的不是市场需求量，而是市场的相对份额。“没有第二名和第三名，共享单车需要的只有一个‘老大’。”

    朱巍认为，共享单车的经济模式与其他的经济模式不一样，只有合并才能减少资源浪费，有利于政府部门的监管。如果没有形成高强度的垄断，就无法形成成熟的市场体系。政府部门需要做的是给予某家共享单车企业垄断地位，但同时不能滥用垄断地位，不能侵害消费者的相对权益。

    面对共享单车企业无序竞争带来的乱象，朱巍认为，“政府不管是不行的。”共享单车企业虽然知道无序投放造成了大量的浪费，但是因为需要超过对手的市场份额，必然导致无限制投放。“合并后，市场规律才会发挥作用。目前，市场规律是失效的”。

    “共享单车阻城是社会的阵痛，但不能否认共享单车的作用，单车出行起到了城市立体出行中‘毛细血管’的作用。随着共享单车市场趋于理性，共享单车一定会发挥作用，服务社会。”朱巍说。

    启示

    市场的“无形之手”过热

    需要“看得见的手”调控

    市场是理性、残酷而又公正的。共享单车靠烧钱获得市场和用户，随着融资困难等问题的出现，必然也会失去市场和用户。无论多少资金涌入，你也不能否认这还是一个看不见可靠的盈利模式、也没有多少技术壁垒的行业。

    在风口期，大量资金涌入，很多创业者只看到了行业的火爆，却没有考虑长远发展，就贸然试水，这是诸多共享单车企业纷纷败退的原因。

    市场经济讲究的是创新，而不是“跟风”。创业不应该沦为模式复制、资本投机、狂打“补贴战”。创业者必须要有对市场的敬畏心，真正尊重行业的发展规律，对市场有调研分析，对社会有责任担当，才能搏杀出来，存活长久。

    随着市场淘汰的开始，相信还会有共享单车企业被迫退场。这是“看不见的手”调节下的必然结果，也是优化资源配置的一个过程。我们无需对此感到悲观。

    但是，共享单车企业退出后，僵尸车围城、押金难退、扰乱交通等一系列问题出现，这无不在提醒着相关管理部门，市场“无形之手”过热时，需要政府这只“看得见的手”来进行调控。也只有“两只手”结合起来，才能推动共享单车行业的健康发展。

    本版采写：南都见习记者 邱墨山 黄玮

    本版摄影：南都记者刘有志